你闭上眼,就会有草原,有河流,有雪山,有游乐场。
你被送进一个大张旗鼓叫做“神童幼儿园”的地方,简陋老旧就像北京大多的胡同儿那样,你还什么也不懂,只是感性的知道,天灰暗便难过,就算天不灰暗但若是妈妈不在,你不仅会难过而且会哭,你不像那些大大咧咧放肆的小孩子,你哭总是不出声只是可怜巴巴的掉眼泪,乖乖和妈妈告别后你进了幼儿园,你是个不会哭闹的孩子,你只是会哭。妈妈走出了幼儿园大门口后,只要再转个弯,你就看不见她了,你等他转了弯走了之后,才开始把一直藏着不流的稀里哗啦的眼泪全都释放出来,你不想出声,但啜泣总是难免的,你才五岁而已。你喃喃道,妈妈不要我了。
你一直坐在幼儿园前面的台阶上一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发呆,偶尔的一瞥,你发现天空总是很灰暗,像要下雨。
你的童年安静而寂寞,你还太小,不懂得未来是什么,不知道原来时间这东西是会像个白衣少年一样打马而过的,还不知道打马而过后激起的尘土是会把人呛个半死的,你觉得,日子好像总是那么长。你还很小,但是像是与生俱来的,你很小就懂得掩饰和忧伤,于是你和你的时间都带着小小的哀愁。
你终于上了小学,你把自己弄成假小子,只是因为家里的亲戚还有外面的许多大人,好像都对男孩子有着更多的重视和偏爱,这点你看的出来。于是你小小的倔强和自尊心促使你把自己也弄得像个男孩子一样,你不想被伤害。你上了学,就会有考试,有考试就会有分数,有分数,老师就会按照名次把班上的小朋友们分上个三六九等,你并不是个针芒毕露的小孩,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班里的中游位置,你认为的成绩最好最厉害的小朋友是那个总考第二名的小黑妞,你很喜欢她,她活泼开朗家长喜欢老师爱,你和她不一样,你总是安安静静,不爱和人讲话。
你一如既往的,不爱和人交流,但是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总会有探险者四处闯荡,总会有某个探险者发现了你,有时候他还会把你公之于众,但是你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和人交流,你不知道内心的自己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让人知晓,你总是心口不一。而且你并不想让自己被人知晓。你显得笨拙极了。于是你慢慢开始学会模仿,看电视里的动画片主角们怎样和人交流,看那个总考第二名的小黑妞如何和人交流,但是你总是学不会,你模仿的还是很拙劣,你依然,显得笨拙极了。于是你更加享受独处,你的内心是一个广袤无比的世界,是草原,是河流,是雪山,是游乐场,是比外在世界更加美好的桃源,所以你总是喜欢在内心里畅游,你喜欢胡思乱想,所以你发呆起来就没完没了,常常动不动就是三五个小时。你这时候仍旧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未来要干什么,当别人问你时,你便胡扯了个时装设计师,因为那是你很羡慕的那个小黑妞爸爸的职业。你仍旧觉得,日子那么长,好像未来是永远不会到的,但是未来啊,明明就是下一秒。
你终于离开了家,你终于离开了爸妈,这回你不再喃喃道:“妈妈不要我了”,因为是你自己总想着逃离,你终于来了机会。生活的压力让许多善良真诚的人变得粗鲁市侩,你难以忍受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沦为那些市井的行列,你就像星球上的小王子一样,你难以忍受。于是你趁着偶然的机会,回到老家读书。事情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你早就该想到,世界有时候就是粗鲁的,而你正好赶上了它粗鲁的时候,老家里充斥着难听的方言,和难听的骂人的方言,那些村子里的孩子,在马粪和牛粪里玩耍,在麦秆和草垛里折腾到天暗,他们玩啊,闹啊,不高兴就互相对骂,再不高兴就互相打一架,他们和大黄狗一起追逐奔跑,他们像是快乐的原始人,他们快乐,但在你看来却让人恐惧,你们不是一路的人。于是你更加喜欢安静。你更喜欢内心的那个桃源。
但潜移默化的,你看见的世界掺进了内在的桃源,于是你的安静慢慢演化成了一种病态的孤僻和冷漠。尽管你并没有和那些孩子一样放肆原始,但入眼的,总是灰暗的天,江南的天,总是好像要下雨,入心的也是一样的灰暗。
中考过后,你终于是落榜了,上了一所家乡差强人意的高中,你内外世界的差别愈发拉大,你失衡了。
你仍旧不知道如何和人交流,外在的世界你仍旧是小心翼翼的偶尔动一指头,掺一脚。你不敢进的太深,那好像是个未知的领域。
而在你的心里,有草原,有河流,有雪山,有游乐场。
只是有的时候你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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