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里那只鸟展翼飞过,叫着“苦啊苦啊”从眼前掠过。每天如此。“苦啊——”这声音袭卷天地,向那窗边的聆听者压来。直到友人来拜访:“呀!香港也有杜鹃?”
龙应台的文章戛然而止,杜鹃的啼血之声却在我的心里挥散不去。杜鹃算是南方的鸟吧?大陆的南方,江南?听惯了莺歌,看惯了燕舞,醉心于江南的柔情,却忘记了江南也有这般凄切。香港想必是没有的吧?
我想她在思乡。灵魂里的家不在香港,不在台湾,在南方,在大陆。
在声息空间,去听那冷雨。在中国人的心里,而是冷的,从来是伴随着离愁或是伤感。听雨落在青砖黛瓦上,感叹华发生;听雨落在乌篷船上,心里对远人的思念被雨丝缠绕得更加细密;听雨落在江南曲折的河水里,鱼儿在水底安息,天空对着那一汪碧水流泪,静静地,想看两不厌;去听雨滴落在新泡的清茶里,茶叶翻滚,激荡而后平静,似人的一生,浮、沉;浮、沉……
在声息空间,去听人们的细语。听北方的豪爽,南方的温婉;听男人的粗犷,女人的细腻;听长辈的牵挂,听晚辈的奋进;听孩子的稚语,听家庭的欢笑;听节日的祝福,听失意时的安慰。去听那方块字从唇间散发出的中国味道。听千年平仄的韵味悠长,去听中文世界里的人情冷暖,岁月变迁。
去听管弦齐鸣,唱词喃喃的盛世华章。听京胡的抑扬顿挫,听琵琶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听洞箫的悠长飘扬,听二胡的婉转凄切,听古筝的落地有声。听那宏大交响乐之外的独辟清净,听那忠君报国的誓词,听那春闺中人的柔肠情愫,听那黄梅戏中的吴音绵绵。
这一片大地上,可听之声何其之多!这一方空间里,除却机器的轰鸣,也许不应该忘却文化和民族的声息。我庆幸上天给予我这样一个健全的身体,一副忠告人的面庞,让我去听遍这一方遗留千年的声息空间:山间的清溪,幼芽的破土,僧侣的念词,孩童的吟哦;游子的思念,母亲的盼望,千年文明的回音,和那在各个角落里聚集起来的声音:“人之初,性本善……”
那一只杜鹃鸟的叫声时常在脑中盘桓,那是江南的声音,故乡的声音,至凄至柔的声音,梦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