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二百四十七年前的西阁,有天夜晚霜雪弥漫,一位形容惆怅的诗人郑重的完成了一次苦难般的的接力,比对待自己生命还要更郑重。而外面,是莽苍一片,诗人从容调转身子,顶着层层阻力,背靠着隐隐青山,以无畏的勇气和赤诚,完成了一个“高大”的站形。
不想,这一站岁月冷落,这一站就是千年风流。
他的开始并不是传统,传统包容着他。他的终点也并不是现在,现在从他手里接力。
西阁的雪千年不止,纷纷扬扬,裹着冬的独有的冷意,在茫漠的夜里肆虐,使萧瑟充塞于天地间绵绵不绝。倘站近些看,西阁的冷还禁受得住,有风一吹,立马觉得满嘴全是皱巴巴的苦涩。站远了看,西阁的冷并不夸张,纵横如此深长,又遭失落赤诚,意味着断绝了人间温暖的力。然不论是空间远近,时间远近,我都应与他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关系,但冥冥的像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牵引着我们去了解彼此,合力支撑那凛凛不穷的千年的威逼。
诗人没有就此离开,尽管背影已沉重又模糊。他在西阁面对着天涯霜雪,陡然间感到一种现实与时间交逼的急迫,感到一种昔日决心难舍的犹豫,感到一种人世荒芜幻灭的苍凉,更感到一种末路穷途激越的意气。于是,诗人颤抖地抓起断了一大截的笔,仓促蘸了几滴清水,用惯有的灵性与赤诚,歪歪扭扭的在糙纸上写下几行大汉字——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写完,诗人就离开了西阁。他的前面,霜雪塞途,似乎已走到了命运的尽头。而他的背后,却矗立着一座大山,至今厚实坚挺。我从远处望,绰绰约约,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现实崎崎岖岖的泥泞,踏着历史仄仄歪歪的骨节,沐着灵魂的细雨和风,在冷雪的包围中一路辗转走过。
休问高天知疾苦,书生笔下有千钧——守着西阁雪夜的这个叫做“杜甫”的年轻人,千年之后,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是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