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皎洁的月光,惨白的街灯,在黑暗的树影中流动着新秋的凉意。
在新秋傍晚动人乡思的凉意中,一片满身枯黄落叶的哀者像晚来无巢可归的鸟儿一般,在黄昏沉寂的空气里徘徊,彷徨着。
那片满身枯黄的落叶就是我。
二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每一片,其实都有一段与众不同的历史,都记述着一段孤独的经历,一次畅怀的欢笑,一抹凄苦的泪水,最后剩下的也只能是一种伤心的无奈。虽然我们都曾经有过"长松落落,卉木蒙蒙"的过去,曾经有过无边的碧绿和无际的青葱,但是我们终究无力抵挡岁月的无情和现实的残酷。在某个秋雨凄凄的夜晚,伴着一阵疾风,落叶无可奈何地从树冠和顶端颤抖着,然后蹁跹于空中,再之后便慢慢地飞入池水中,宛如一叶摇曳的孤舟,开始寻找彼岸和重生的旅途。
三
我一直都无法说出那是一个怎样的傍晚,朵朵相拥的紫云在微凉的秋风里嫣然地笑着,而我不知道自己将要飘向何方。曾经我付出过最后的努力,想借助强劲的风势,再做一次翻腾,让自己枯萎的身躯重新躺靠在曾经是我生命寄托的树干上。然而,风不助,树不助,天更不助。经过一刹那的抗争,一瞬间的呐喊,田野依然寂静。我身体发出的香气流荡在空中,沉淀在这浓稠的秋色里。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蔚蓝的天空早已被现实割离成一张张破碎的脸,被那一双粗糙的手割离成虚空的残片。
四
清静的土地舒展着身躯,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敞开自己温暖的怀抱,迎着远方的游子。我满怀辛酸地姗姗归来,可却无法接受她介入我的生活。
前方没有风,没有云,没有路,只有寂寞来来回回穿行的声音。在冥茫的夜色中,我感到了寒冷,从来没有过的寒冷。我想回头,真的想回头,但我害怕看到她的身影和那矫揉造作的神情,以及那充满同情和怜惘的月光。昂首远望,我分明看见层层叠叠的星宿中有我模糊的面庞,苍老的心和苍茫的眼神。
五
秋逝冬来,迎接我的却是又一次的失望。在树下那残黄的泥土里,我已经清晰地看见自己那副凋残的身体。我知道是秋的萧瑟和冬的冷酷将我身上原有的碧绿和生机一丝丝地扯碎,唯留下那一抹惨淡的枯黄。风和雪裹挟着沙尘,将我的生命消失在归途上。为什么岁月仍然不肯让我放下背负了一生的沉重,仍然不肯给我一丝的轻松。我拖着残缺的身躯,精疲力竭地躺在树的脚下,任凭风吹沙打,然后慢慢地腐化。直至我离开这个我所以为是美好的世界的时候,我才是自由的,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翱翔于长空,并且真正地离开了这个所谓的温馨的港湾。
六
所有的生命都会离去,所有生命的离去都是一种悲哀。
暮色里,我在这伸向远远的一片秋天的田里,低首沉思。
静默,静默,我躺在那里将成为人类的一个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