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关东的一个小村子。没有江南的小桥流水。杏花春雨,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这种单调的景致不可能给人灵感,我恨我出生在如此平凡的地方。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家乡无好景,但有好人。东北人生来就有一种笑傲江湖的豪气,这是一种特质。东北无才子,却多悍匪,这二者难以相提并论。才子多是一身雪衣,妙笔生花;土匪则是破衣烂衫,呼来喝去,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土匪反映出的气质勇。义。真与才子反映出的智。洁。正有机结合,才能造就完美的人。江南的华美与塞北的荒凉截然不同,但都很美。 辽河就从我家附近流过,早年间此地尽是土匪。小时候我听评书《乱世枭雄》时记住了许多名号:青麻坎三界沟杜老判杜立三。金三爷金寿山。田庄台田玉本田小凤。赵家庙张作霖。九只手于义。海沙子海光远……这些人俱是一方豪强,手下少则几百多则数千人,过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大铊分银的日子,号称卷手五只令,反手就要命扒皮。栽葱。点天灯(即扒皮。活埋。火烧),可以说毫无人性,这应当批评。但应知他们所杀所劫之人多是地主。贪官。外国人那些害民贼。他们对平民百姓倒十分爱护,百姓们也不是很讨厌土匪。 最大的匪首就是杜立三了。他当年就在我的家乡活动,是辽西巨匪,清廷第一号通缉犯,但他在百姓心中则是神一样的人物。杜立三枪法极准,百步之外可以打碎人头上的鸡蛋,百发百中;而且极通马术,一日一夜可行千里;酒量极大,每以坛计;对百姓极好,曾花重金治理辽河支流,百里沟渠化为泛野良田,至今犹在。他统治的二十多个村子中,没有男盗女娼之事,家家安居乐业,连官府和外国人都不敢欺压他们。杜立三被杀之后,百姓为其树碑立传,立庙焚香,可见一斑。不单单是杜立三,大多数的土匪也是如此。 土匪们都不太注重个人形象,往往垢面蓬头,少有干净。看似丑陋,其实正反映了一种王霸之气,一种壮美。对于看惯了峨冠博带的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辽西之匪也讲道义,就是所谓的江湖绿林道,义字为本,勇字当先。这是任何时候都应该恪守的原则。 我想这才是真正的江湖。武侠小说笔下的江湖总有几分神秘的色彩,削铁如泥的刀剑,百发百中的暗器,斩金断石的掌法,覆雨翻云的内功,还有人剑合一之类的玄妙名词。虽然想象雄奇,却与现实脱节,辽西的江湖没有倚天剑,没有屠龙刀,有的只是大刀。斧头。手枪,这些东西是寻常的,也更显真实。 江湖也不乏背信弃义者,这人便是日后的东北王奉系军阀张作霖。他受新民府招安,因功封为五营统领,为了除掉杜立三,他大摆鸿门宴,假托授予杜立三七营统领之职,于酒宴上枪杀杜立三。张作霖自此开始了政治生命,此事也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常常做梦梦见杜立三举枪朝自己瞄准,每每惊出一身冷汗,值得一提的是杜立三的余部并未投降奉军,而是参加了东北抗联,杀敌保国,更显豪气,颇受赞扬。 前几日窝在家里,又听了几段书。午睡之时,我发现我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去绝尘,举枪人亡。我面前有一人与众不同,身材魁梧,目如紫电,枪法极准,英气十足,这是何人?忽然一小喽罗飞奔而来,大呼道:三爷,这活干的漂亮,得了八箱珠宝……那人仰天大笑,声如巨雷,这就是杜立三啊! 一觉醒来,灵感顿生,提笔写下一首《六州歌头》,不合词律,聊抒心意: 山林啸聚,雄霸辽水旁。心犹壮,胸坦荡。气轩昂,胆开张。独步江湖上。扬鞭骤,尘飞扬。手起落,命休将,敌魂丧。立马横刀,敢问眼中人,谁能相抗。枪打东二府,虎威震三江。把酒凌风,傲穹苍。 纵然力强,民心向,少有谤,官肯谅?鸾铃响,立谈间,头送上!梦黄梁,那统领七营,是无常。情已伤,凉如霜。想过往,恩已忘,竟自戕!青山不老,细水流长。念几多恩怨,须臾皆不见,只有斜阳。 辽中县第二高级中学高二:落苍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