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正值春寒料峭之时,无锡梅园却已呈现出一派繁华初绽的景象。
不同品种的梅树交错着栽种在土坡上,看似杂乱无章,随性中又隐隐约约折射出一种自然美,放眼望去,颇为符合中国艺术追求自然、着眼画意的审美要求。梅树的主干大都较为粗壮,有汤口碗粗细,分枝则是又细又长,梅的枝枝柯柯蔓延交错,交抱成一把,星星点点的花朵缀满了枝丫。
有几树初绽的黄色腊梅,懒懒散散地在微风里舒展着鹅黄的腰身,却又及其害羞地,用晶莹剔透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嫩蕊,如同待字闺中的少女一般,羞于向世人展示她的千娇百媚,但那一丝一缕沁人心脾的香,却流露了她极力掩饰的动人心思。一树黄色腊梅几乎都已绽放,一阵风吹过,树枝微颤,花朵抖动,像是上百只黄蝶在翻飞,蹁跹起舞。一眼望去,尽是夺目的鹅黄,尽显珠光宝气。满眼锦绣繁华。
再往里走,几十棵矮小的梅树映入眼帘。梅叶已凋尽,一棵树上,也不过三五朵梅花初展芳颜。于是此刻,梅树清奇磊落的骨骼便分外引人注目。在张晓风眼中,这土褐色的梅骨,是像极了岩石的。它们的颜色,它们表面的斑点,还有它们的饱经风霜,苍老嶙峋,都是极其相似的。
“这样寂然不动的岩石里,怎能迸出花来呢?”我细细凝视着那枯瘠的皴枝,凝视着那上面荧光四射的花瓣,不知怎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我不是树,也不知道它要穷尽多少心血与力量,才能孕育出满枝繁花。那一个个紧簇的小球似的花苞,是它圆润的泪珠吗?那一片片娇嫩的粉色花瓣,是它滚烫的鲜血吗?那尖头带黄的白色花蕊散发出的清香,是它努力之后发出的轻微喘息吗?我暗暗地询问梅树,但它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我不是树,听不懂它的语言,走不进它的内心,这一个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无从得知。
环顾四周,盛开的梅花稀稀疏疏的,傲立于树枝之上。不惧严寒,迎风挺立。再美的烟花也终将会坠落,这份初绽的灿烂也经不住岁月的考验。未来的日子里,这满园繁华也终将凋敝,只剩枯瘦光秃的枝干独自萧索。一年一年,生命枯荣代谢的悲伤在这个偌大的园子里轮回地上演,谁都无力改变。
苏东坡曾云:“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一树树的繁华也终将无可奈何地落去,二分在大地中腐烂为泥,一分流水浪迹天涯,了无痕迹,最终被世人遗忘得一干二净。仔细想来,人生也莫过如此,流年匆匆而过,辉煌的日子转眼便归于平淡,再有成就的人也会有隐身匿迹的一天。
这么想着,心头不觉便涌上了几分伤感。但转念一想,人生又总是充满了希望。“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腐于尘土的花是为了滋养日后满树的灿烂辉煌,飘于水中的花是为了把残留的清香带去四面八方。一片片花瓣的归所不同,但它们都在用渺小的身躯做着看似微不足道却异常巨大的贡献。而那些逐渐淡出人们记忆的伟人们,他们用自己的行为给后人带来的价值却不会因人们的遗忘而抹杀。
赏梅,于梅花初绽之时。我所能欣赏到的,定是胜过那全盛之日的梅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