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天阴阴冷冷的,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展开刚买的的报纸,裸露的双手早已冻得僵硬,向神经传达着冬的讯息。
风从身后吹来,带来一丝暗香,甜蜜而又似曾相识,未及回头,一位老者蹬着三轮轻巧地从我身边滑过,载着满满一车的腊梅不知要送向何方。我忙骑上车追逐着这缕芬芳,花瓣明亮的黄仿佛驱走了冬日的寒气,阴冷的街也变得明亮而温暖了。
忽然记起几天前的傍晚,与同学经过教学楼间的走廊时也曾撞见了相似的暗香,那时是何等的兴奋,喊着:“梅花开了啊!”一边却又惦记起家乡长在奶奶家楼下的那株梅,此刻也该是繁花满枝了吧。
今天回家又看见了那梅花,不止在老人的三轮车上,院子里开着的,屋子里供着的,街边小贩卖着的,大人小孩擎着的,都是它,在新年倒计时的嘀嗒声中,随着欢乐的人群舞遍大街小巷,一路散播着只属于这个小城的温暖的味道。
樱
在这样的严冬里不知为何想起了樱花。那株樱毗邻梅树而生,它的年纪比我大,但直到我被日本ACG文化腐蚀前都不曾留意到它的存在。大概在十二岁的时候,初春某日里不经意的抬头,那抹粉白便飞入我的生命,仿佛宿命般,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地遇见了。但我更相信这并非遇见,它一定早早地守在那里,等我出生,长到那个伤感的年纪再来发现它。
每一年它都不早不晚地赶在我生日前一周左右开花,等到我吹熄生日蛋糕上最后一根蜡烛,它便在刹那间褪尽芳华,年年我趴在窗台上看落樱散成一场粉色的雨,我曾在东瀛人制作的唯美画面中不止一次地见过比这壮观百倍的樱花雨,但此时此刻无论怎样的千树万树樱飘雨也及不上它一树孤单的演出。年年我摘下它的花瓣夹进书中,作为曾目击过它的美的纪念,我看到它的花一年胜过一年红,若真如东瀛人所言是因为树吸收了逝者的骨血才盛放出这般的绚烂,那它一定是吸取了我逝去的韶光,所以才在我生日前夕浓烈地绽放,又一夜间坠落,哀悼我唤不回的惆怅年华。
樱落之前,梅开之后
我站在大街上,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却无肃杀的寒意,店铺门前立着一排圣诞树,唧唧喳喳的小女生拥挤着挑选贺卡,连空气也被随处可见的圣诞红与躁动的人群加热了。
想起去岁冬天,自己也像眼前的这些女孩们一样,约上好友跑去那条拥挤着梧桐树的小道,买贺卡、照大头贴,分享从路边摊买来的油炸非健康食品,街对面是座小小的教堂,在附近一带颇有名气,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不少自周边县城的信徒涌向这里,向十字架上的神吟唱着心中的虔诚。
那该是我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在樱落之前,梅开之后,那时的自己一边沉浸在接踵而至的节日喜悦中,一边莫名地巴望着能尽早离开小城,为什么不要梅香,为什么不要樱落,为什么不要梧桐小径和教堂里的诗歌,当时我并未想到这么多,只是踩着岁月的脚步向前飞驰,把时光抛在身后,直到窗外樱花一夜散尽,直到夏蝉唱起离歌,直到异乡寒冷的风中看到梅花寂寞地开着,忽然明白有些东西真的是抛不下,带不走,比如那些人,那些圣诞树,只属于小城的梅香,还有樱树,它们年复一年地在风中无声地唱着年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