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不久芒种节气那天,我给老家的父亲打电话,说麦子熟了吗?
父亲说“熟了,熟了”。
父亲是个寡言的人,若非大事急事,他断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电话里的他也永远是那个倾听者和答题者。我家早不种麦子了,可是节气没有跳过家乡的土地,没有忽略父亲的心思。我的生活他不必操心,国家大事他关心不来。一辈子守望着土地的播种与成熟,他曾被评为生产标兵,在那方天地,他自信而从容。
“‘芒种忙,麦上场’嘛!”出乎意料,没想到父亲又追加了一条农谚。父亲似乎主导了话语权,我甘心做一个“臣民”,顺从着父亲的调遣。
“都不种麦子了,您还记得这个啊!”
“种不种也是这个理。”
就这样,两个不种麦子的人,围绕着种麦、浇麦、收麦聊了好多。当我撂下电话时,我确信他回忆起了青春,想起了曾经麦熟抢收的“战斗岁月”,想起了割麦时把我落下好远的情景……种种的激荡、辛苦与幸福。我知道,我用钱物换不来父亲的骄傲与从容。但是我不知道,当我在努力唤起他的热爱、激越和自豪时,我是不是一束被父亲甜滋滋看着的成熟的饱满的麦穗。
好像还是在一个芒种节后的周日,作为高中住宿生的我要在晚上6点前返回学校上自习,非特殊情况迟到会扣分,影响住宿。可是天气预报明天有雨,晾晒在场上的麦子今天收不完就要泡汤了。
父母让我回学校,说别影响学习,他们弄到多晚也没关系,还凉快呢。
我说咱们一块弄,回去我跟老师解释下就行。
父母说,你没干过重活,前头都是你哥顶着的`,别累着你,这活也脏。
我说我不想做个孬货,怕脏怕累的。
就这样,身体并不强壮的我,把一个个装满麦子的蛇皮袋搬到车上。母亲笑我干活与众不同,别人是抗,你是抱啊。还一股气,中间不休息。
父亲说:“没想到这小子长成了。有苗不愁长,筋骨能挂东西了。”
那天,我们干到天很黑的时候才完事。我没吃晚饭,哥哥骑摩托车把我送到20里外的县一中,老师也并未因为我迟到而扣分。
现在,我对母亲的笑记忆犹新,她的爱质朴又蕴藉。那“嘲笑”里的惊喜,那惊奇里的欣慰,也时常入我梦来。让我更欣慰的是父亲那句“筋骨能挂东西了”。是啊,筋骨硬了,可以挂、可以担、可以背、可以抗……而我筋骨挂东西的背后是想到让父母的筋骨少挂东西。于是,一个半大小子长大了,成熟了。一个人一生要背负很多东西,或许有一样最重,你带给父母或他人希望与安心。
工作后,回老家少了,父母也渐渐老了,虽然他们不再种麦,却经营了一个小菜园。我想让他们好好休息,别再弄这些,他们说歇着没意思,人没用就没意思了。于是从某次回家返京时起,我就像变了一个人。母亲说,你带点白薯吗?我说带!你带点大蒜吗?我说带!你带几棵大白菜吗?我说带……曾经说他们多事瞎操心的我,这次几乎照单全收。我不知道他们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诧异,但是于我却欣慰得很。
也许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种的比超市的好吃,但是我更在乎的是儿子现在依然很需要你们!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装在后备箱的果蔬成熟饱满,而我们被流光抛弃了吗?没有。可是,我们堆积多少时光才能像果蔬一样香甜成熟?也许我们未必要消费太多时间,在“风老莺雏,雨肥梅子”的生活中,保持那份爱的情感与温度,让我们成为一道亮而不贼的晨光。或许,这,才是成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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