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埋葬了人们的年华,但是他们的灵魂,依然在上空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某个人所记住。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前记。
高高的囚窗中挤进一方阳光,在阴霾中切割开一条狭窄的道路。有点儿微风跟着窜进来,房中人的头发早已散乱,此时也不觉开始摇摆,如河边垂垂的柳。外面不时传来炮火声,倒显得这里像一片净土。
她坐在一垛茅草上,临近窗边。书页已然泛黄卷角,有的线装处甚至散了架,还留着他的鲜血,斑驳了多少字迹。然而,她还是捧着它,宛若珍宝。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在微笑,被日本人折磨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可是心里,却像是生生割裂了一般一抽抽地疼。流着血。笑意未退,泪已盈出。
他们于战场上相遇。若非乱世,他们定将相守静好,共至白头。但无奈,在炮火中、在国家社稷的安危前,他只能将儿女情长化为杀敌的力量,冲锋陷阵;而她也只能在抢救伤员的间隙,记挂他的安危。她也曾恐惧过生死的别离,他也曾犹豫过是否要离开前线。世已如此,无论身在何方都是要多见生离死别。唯有因为对彼此的牵挂,他们才没有在硝烟前麻木。
所以那天,当他从战场上的勇士变成她手下的病人时,她才会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对着他一身血迹和面目全非的脸嚎啕大哭,而是紧抿着下唇忍住泪水。他带着微弱的气息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让她继续为他、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继续抗日。他仅留三个指头的手掌摁在胸口,硬硬的,是他的日记,里面还夹着一张地图。他是带着微笑,闭着眼睛离开的。那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没能在他的身边停留多久,就急着去抢救下一个伤员。她不能因为他,而放弃挽救另一个生命。这场战役终究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换的了我方的险胜。她的神经也随之崩溃。她跪着寻找到他的尸体,嚎啕大哭。她用颤抖的手打开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封信。他说他不怪她,如果以全家的性命相逼,他也会违心地叛变,成为日本人的内线。他说他总有走的那一天,她一个人要好好地,代替两个人好好地。那个晚上,她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当日本线人来找她时,她当面撕碎了地图。被拉进死牢里时,她也没有挣扎,只是望着那抹共同照耀着他和她的阳光,心中一份解脱。无论是老虎凳、辣椒水还是盐水鞭,都没能使日本人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铁门吱呀的声音响起,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把日记本藏在胸前的口袋里,仿佛是把他拥入怀中。
枪响的瞬间,她说,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